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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障人士乐队“心灵音乐社”:用音乐与黑暗世界“过招”

编辑:csm351
2021-02-24来源:广州日报

  2月的傍晚,在广州市白云区一栋老建筑楼里,时不时传来阵阵音乐声。循声而去,穿过一片幽暗的楼道,在三楼一间不到20平方米的房间内,便找到了正在排练中的本土草根乐队——“心灵音乐社”。

  一把吉他、一把贝斯、一架电子琴、一台架子鼓、一台键盘,从下午两点到晚上七点,乐声不曾停止过。这是该乐队七名乐手近几周的常态。为了春节前在本土Livehouse“庙色唇”的专场演出,六个人像打鸡血一样排练,当中有的队员白天需要工作,但一到下班,大家都会一头扎进排练室,一次次排练、抠细节、修正。

  演出最终完美谢幕。在那个完全属于他们,没有“公益演出”、也没有“盲人乐队”标签的晚上,心灵音乐社拥有了和所有其他乐队一样的舞台。

  以往的乐队演出通常是2个小时;2月6日的晚上,庙色唇的主理人钟建斌给了心灵音乐社乐队4个小时的演出时间,“让他们一次玩个尽兴。”钟建斌说。

  演出直到夜里11时30分才结束,“心灵音乐社”一共表演了22首歌。最后一首歌响起的时候,舞台上的灯光格外绚烂,陈伟杰的眼睛对强光有一点光感,他隐约看到有微弱的灯光伴着旋律摇来摇去,开心得直笑,“感觉到有一种滚滚的生命力”。

  来自盲校的乐手心灵音乐社的六名成员都是一群毕业或就读于广州启明学校的学生,他们的年龄从15岁到29岁不等。在这所特殊的学校里,他们除了学习一些基础知识以及生活技能之外,在音乐老师的指导下,还探索到属于自己的另一片世界。

  陈伟杰2007年进入该校,他是“心灵音乐社”社团的发起人及首任社长,也是“心灵音乐社”乐队的吉他手。迄今为止,该社团已经引领了三批学子,前后覆盖数十个爱好音乐的盲人乐手。“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能很多人觉得盲人没办法看谱子,没办法弹乐器,但是其实只要用心,我们也一样可以玩音乐。” 陈伟杰说。

  陈伟杰在乐队里年龄最大,出生于1992年的他是大家的“老大哥”。“但是他15岁才上(盲校里的)幼儿园。”一旁的主唱冯兰婷打趣道,惹得大家一阵大笑。

  与冯兰婷等其他从小读盲校的孩子不同,来自清远山村的陈伟杰是13岁时因为一次手术意外致盲的。出生于清远清新县农村的陈伟杰,从小只是觉得自己视力不好。“那时候只能看清楚一些眼前的东西,远的东西都看不清楚,后来检查才知道原来是先天性白内障。”五年级时,陈伟杰做了一次手术,没想到最后却导致视网膜脱落,整个人失明了。

  “那天早上,一睁开眼,突然发现整个世界都是黑的,只能看到一些微弱的强光。当时心里其实很害怕,但是我的父亲一直没有放弃。后来他给我找了盲人学校,两年之后,我就一个人来到广州入读盲校。”陈伟杰说。

  在盲校里,陈伟杰重新开始摸索出一套属于自己的生活法则:学习盲文、学习生活技能,系统地学习乐理知识。陈伟杰告诉记者,在进盲校之前,他第一次接触乐器是在读小学的时候,父亲给他买了电子琴、笛子、吉他。不会认谱子,就凭听觉认真分辨;找不到音准,就反复练习,形成肌肉记忆。而在进入盲校后,在音乐老师的指导下,陈伟杰第一次有了一个想法:或许可以把音乐当做自己的事业。

  “盲校里的孩子们毕业后,不少都是从事盲人按摩工作;我也曾当了一年半的按摩师,但后来发现自己不喜欢这个行业。我想做专辑,我想做音乐,不管是卖唱也好,驻场也好,我就想做音乐。” 陈伟杰轻声地说。而如今的他杰俨然成了一位“多面手”,除了吉他、尤克里里和钢琴外,他还会非洲鼓、架子鼓、口琴和哨笛。

  2015年,陈伟杰辞去了盲人按摩师的工作,正式投入到音乐创作之中。他加入公益机构,参加演出;报名《中国梦想秀》《中国达人秀》等节目;以及开设自己的工作室,教视障及正常小朋友弹吉他;他甚至尝试起高难度的编曲创作……如今,陈伟杰的工作室办得风生水起,他有数十个学生,从几岁小孩到七八十岁的老人都有,同时他还跟朋友组了好几个乐队,不时参加商演。舞台上的他,尽管双眼浑浊,整个人却依然熠熠生辉。

  和黑暗世界“过招”

  如今,陈伟杰偶尔会有些怀念当初在农村里和爷爷一起放牛的日子,看得到山、水、林、石。而相比起阿杰,乐队里的其他成员则对色彩更没有什么概念。这是乐队里每一个人都有的一段不敢谈及的过往。

  采访期间,这群乐手大多时候都是吵吵闹闹的:比如在谈及“哪一种乐器视障人士操练起来更困难”时,乐队队长兼吉他手罗伟俊就会和鼓手刘海洋争辩乃至“打闹”起来;再比如谈及“期待的爱情”时,大家则开始打趣起“大哥”陈伟杰,称他“凭着一首情歌追到了女孩”,又会笑话主唱冯兰婷“收到过不少情书”……有这群性格开朗又乐观的孩子们在,排练室里总是闹哄哄的。

  可唯独聊到“眼睛”的时候,大家才会突然安静下来。

  冯兰婷是乐队的主唱,出生于1996年的她,属于先天性双目失明。冯兰婷特别爱笑,是乐队里的“气氛担当”,有时大家一同聊天,说到兴起时,就会听见她发出一阵清亮爽朗的笑声,“还没进门呢,老远就能听到。”陈伟杰打趣说。

  在盲校里,冯兰婷认识了一群同样喜欢音乐的小伙伴。她的嗓音空灵,听她唱歌就像置身于空谷中一般。冯兰婷告诉记者,她没见过山溪、田园以及大海,却“最想在大自然里与小鸟、风和水流一起唱歌。”此前,在《2020中国好声音》广州海选现场,冯兰婷穿着白色的纱裙,一步步挺进全国海选总决赛40强。

  冯兰婷表示,音乐是她的灵魂,而她最想从事的工作除了唱歌之外,就是当一名声音疗愈师:“因为觉得城市里大家都走得太快了,所以我想成为声音疗愈师,给大家带来快乐。”

  但是在刚刚进入盲校的时候,她却是一个“浑身都是刺”的孩子。“因为小时候我去过好几个正常的幼儿园,每次去学校都是被打,之后再哭着回家。”小时候经常在同龄的小朋友打得头破血流的经历,让兰婷一度对学校充满恐惧,甚至换了好几个幼儿园。在得知自己要被送去盲校之后,她依然非常抵触,“一开始在学校就非常拽,表现出很凶的样子,但是后来发现这里的小朋友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就做回自己了。”

  几乎每一个盲人小孩的成长,都是“跌跌撞撞”的。因为早产,在保温箱里待过、患有先天性视网膜病变的乐队键盘手、佛山女孩关惠仪,也曾经历过同样“挨打”的童年:“那个时候不知道有盲校,听到父母说要送我去正常的学校,一开始很高兴,因为每次听到其他小朋友上下学路过、听到别人读书就好羡慕,但是去了几天之后就不想去了,其他小朋友不跟我玩,骂我是‘瞎子’,后来还会用砖头扔我。”

  “那你应该扔回去。”一旁的兰婷笑着安慰她:“我听很多人说,小时候经历比较悲惨的孩子,长大后会性格扭曲,我们能够长成这么阳光的大人,应该算是奇迹了吧。”

  “生命在于剧烈运动”

  疾病尽管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了阻碍,但是面对生活,他们就像小时候学习走路时“跌跌撞撞”一样,依然在不止探索。

  业余时间,陈伟杰爱四处旅游,他曾独自一人坐飞机出去游玩,“当时从安检人员到飞机上的乘务人员,一路上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认为盲人独自外出很危险。但是我却觉得盲人也可以四处旅游,也可以玩滑翔伞……很多事情你需要尝试,就跟我当年一样,如果我父亲认为外面危险,不让我来广州,那我就可能会一辈子待在山区。我现在一个人在广州能够独立生活,每天也是自己做饭。”

  而乐队主唱兼吉他手罗伟俊,一边在增城开着一家盲人按摩店,一边又教孩子们弹吉他。在担任乐队队长的同时,他还带出来一支由正常孩子组成的乐队“信号满格”,他说自己今年最大的期望就是开连锁店“当老板”;键盘手关惠仪一方面是广州中医药大学中医针灸推拿专业的学生,同时她还想当一名音乐老师;主唱冯兰婷在唱歌和当声音疗愈师的同时,她还是某品牌的联合创始人;鼓手刘海洋和键盘手郑浩钊则顺利考入北京联合大学音乐专业……“对于盲人来说,生命就在于剧烈运动。摔多了就学会了,不摔的话就永远没有机会。” 关惠仪说。而在音乐方面,“心灵音乐社”的队员们还想向专业的乐团继续靠拢:“在庙色唇Livehouse的舞台上,一直以来站的都是非常厉害的乐队。以前我们不敢上这个舞台,是因为觉得自己的水平不够,现在有所准备了,我们终于敢走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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