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钢琴之乡”
——从“丝路琴声”宁波国际钢琴艺术节说起
开幕式音乐会上，著名大提琴演奏家秦立巍演奏大提琴协奏曲《洛可可主题变奏曲》。（周建平 摄）
首届全国青少年大提琴艺术周开幕式上，主评委王健与所有参赛选手合奏《永远的情感第二乐章》。（周建平 摄）
中外钢琴艺术家齐奏《军队进行曲》。（周燕波 陈张坤 摄）
宁波国际钢琴艺术节上，中国第一代钢琴演奏家巫漪丽和著名小提琴演奏家薛苏里合奏《梁祝》。 （周燕波 陈张坤 摄）
编者按
艺术关乎生活，关乎心灵，关乎国民精神的塑造，关乎一个民族的品质和未来。
今年8月22日晚上，2018“丝路琴声”宁波国际钢琴艺术节在北仑区开幕；8月24日至30日，首届全国青少年大提琴艺术周活动暨第七届青少年大提琴比赛在鄞州区举行。而早在2016年,江北区就启动了宁波音乐港建设；今年春节,慈溪青瓷瓯乐第三次亮相央视荧屏……综上可见，我市各区县(市)正齐心发力，努力把宁波打造成为一座美妙的“音乐之城”。
周燕波 顾霄扬
8月22日晚，北仑博地影秀城影秀大剧院，灯火璀璨。当88岁高龄的中国第一代钢琴演奏家巫漪丽与国际知名小提琴演奏家薛苏里一起倾情演奏钢琴小提琴二重奏《梁祝》时，全场鸦雀无声，时光仿佛凝固了，只有婉转、美妙的琴声在追述宁波这座城市与音乐、与钢琴的百年情缘……
钢琴盛会
大家云集
2018“丝路琴声”宁波国际钢琴艺术节，吸引了近百位海内外著名钢琴表演艺术家、教育家、歌唱家以及音乐界权威人士，他们相聚宁波，共同奏响这场历时三天、主题为“和谐共享丝路时代”的音乐盛会。在大师名家中，除了前面提到的巫漪丽、薛苏里之外，还有中国老一辈钢琴家鲍蕙荞，捷克著名钢琴演奏家、教育家、欧盟钢琴教育协会主席米兰·弗兰克，莫斯科国立柴科夫斯基音乐学院教授安德烈·史比科，上海音乐学院原副院长杨燕迪，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主任吴迎、南京艺术学院音乐学院钢琴系主任徐军……艺术节期间，他们有的担任钢琴赛评委，有的举办音乐会，有的开设音乐大师班，有的与宁波钢琴界人士及广大钢琴爱好者交流、互动。
记者了解到，像这样规模、档次的钢琴艺术节，在宁波还是第一次举办。诚如活动组委会负责人所言：“我们在筹办这场钢琴艺术节时，就想要把它打造成国内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大的一次专业的钢琴交流会和音乐盛典。”
开幕式当天，记者采访了来自各方的嘉宾，他们纷纷为本次钢琴艺术节点赞。旅美小提琴艺术家、美国勋菲尔德国际音乐协会主席薛苏里是第一次来宁波，谈及对这次活动的感受，他诚恳地说：“非常好！很专业、很有水平的钢琴艺术节，以音乐点亮生活，以音乐带动城市，宁波很有文化眼光。”
来自香港演艺学院的陈先生操着生硬的普通话连连夸赞：“太棒了！我虽然是第一次来宁波，但是印象非常好，这里的人们对艺术家很尊重，看得出宁波是座很有文化氛围的城市。”
“百年钢琴史，
一半在宁波”
宁波为什么会举办这样一场钢琴艺术节？钢琴与宁波实在有着解不开的情缘——
中国钢琴制造起源于宁波；被尊为中国钢琴行业“祖师爷”的毛文正是宁波人；中国第一架自行设计制造的钢琴出自宁波特级钢琴技师林炳炎之手；创办第一届国际钢琴大赛的钢琴家周广仁是宁波人；进入维也纳金色大厅的第一架中国钢琴是宁波的海伦钢琴……
有人称中国的“百年钢琴史，一半在宁波”。据《宁波钢琴百年》一书介绍，20世纪20年代前后，中国从事钢琴买卖、钢琴维修、组装业等工作的绝大多数为宁波籍人士，宁波籍的钢琴技师遍及海峡两岸暨香港、澳门；当时上海有14家琴行，除了两家外商开的，其余12家琴行老板是清一色的宁波人。新中国成立后，号称四大钢琴制造基地的上海、北京、广州、营口的钢琴工程师、技师也基本上是宁波人。此外，宁波钢琴业能工巧匠的足迹还延伸到了日本、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国家，成为当地钢琴行业的“始祖”。日本雅马哈钢琴厂的第一任厂长就是宁波北仑人李佐庭。
钢琴被称为“乐器之王”，制作工艺繁复、精细，一架钢琴由近万个零件组成，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宁波人勤劳智慧、细致严谨的工匠精神。
在钢琴演奏和钢琴教育领域，宁波籍音乐人才更是群星璀璨，如一代钢琴宗师吴乐懿，被称为“钢琴奇才”的朱工一，当今钢琴乐坛领袖周广仁，享誉国际乐坛的钢琴大师李名强，一流的音乐教育家应诗真……长期致力于音乐“宁波帮”文化研究的宁波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沈浩杰说：“提到中国钢琴，宁波是个绝对绕不过去的地方。”他研究发现，在中国钢琴界集钢琴教育与演奏于一身的艺术名家不到10位，而宁波籍艺术家占了3位。
据宁波市音乐家协会主席陈民宪介绍，目前宁波学钢琴的有两万多人，市音协钢琴艺委会承办的钢琴考级人数从1991年的83人发展到今年的3300多人；各种钢琴教育机构和私人培训上千家，钢琴音乐会、大师班、艺术讲座频频举办，钢琴活动氛围浓厚……这些构成了宁波钢琴事业广泛的群众基础。如果说中国钢琴发祥地的历史地位是宁波举办国际钢琴艺术节的“源头”，那么，相关文化产业和广泛的群众基础是“支撑”，像“海伦”这样已经跻身世界钢琴制造业前沿阵地的本土钢琴品牌，则是强有力的“底气”。
“从‘小而弱’走向‘大而强’，海伦钢琴是宁波钢琴制造史上的里程碑，陈海伦先生也是值得人们尊敬的企业家。”陈民宪说。
打造“钢琴之乡”
呼声再起
2016年，宁波提出建设“一都三城”的宏伟目标，其中“一城”指的就是音乐之城。近年来政府、企业、社会团体等各方力量在不断推动“音乐之城”的建设工程。目前“宁波音乐港”正在从蓝图规划一步步走向现实奠基。亚洲艺术节、中国国际声乐节、宁波海上丝绸之路国际音乐节、中国合唱节、音乐宁波帮大会、阿拉音乐节、全民K歌大赛及各类音乐会、演唱会、音乐讲座、培训等各种形式的音乐艺术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
宁波如何建设“音乐之城”？陈民宪认为，“音乐之城”建设不能缺少“中国钢琴之乡”的品牌打造。他说，“音乐之城”好比是一个屋顶，屋顶下面必须有“四梁八柱”来支撑。其中一根“梁”就是“钢琴之乡”。他进而提出，打造“钢琴之乡”需要“三驾（家）齐驱”，这“三家”即企业家、演奏家、教育家。
“目前第一个‘家’（陈海伦）我们已经具备了，后两个‘家’还很薄弱。”为此陈民宪提出几点建议：首先要精心培育本土的钢琴演奏家和教育家，同时希望相关部门采取各种措施、创造各种条件，加快引进全国钢琴名家；其次是建立宁波钢琴学院，加速推进城市钢琴教育水平，培养高级钢琴专业人才。他说，这方面可以借鉴中央音乐学院与厦门市政府合办鼓浪屿钢琴学校的做法，由政府、企业、院校共办混合所有制的钢琴学院。
宁波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沈浩杰认为，建设“音乐之城”不能仅停留在概念、口号上，而应该扎扎实实地做一些基础工作。他建议不妨设定这样一些目标：建立一座音乐人文的“天一阁”；建立一套有别于其他城市的国民音乐教育体系；打造一系列有影响的音乐生产和消费市场；拥有占比较高的音乐爱好者群体等。
沈浩杰还结合自己研究音乐“宁波帮”的心得提出，可以调动各种资源来建设宁波“音乐之城”，比如扩大音乐“宁波帮”的外延，把“帮宁波”的人才都圈入音乐“宁波帮”。他提到这次前来开设音乐大师班的鲍蕙荞，是宁波籍钢琴大师朱工一的学生，巫漪丽女士是小港李家的外孙女。“她们虽然不是宁波籍音乐人，却是音乐‘宁波帮’外延圈中的人物。”对此，前来参加钢琴艺术节的福建钢琴协会会长杨弋夫深有同感：“我知道在全国乃至国际音乐界，宁波籍的音乐家、人才占有明显优势，如果把这些人才聚拢起来，宁波建成‘音乐之城’的美丽愿景一定会加快实现。”
王健、秦立巍印象
——首届全国青少年大提琴艺术周见闻
贺秋帆
宁波最近的一个文化热点，是正在鄞州举行的首届全国青少年大提琴艺术周活动暨第七届青少年大提琴比赛。开幕式上，“大提琴小镇”咸祥镇的揭牌仪式以及大洋彼岸马友友的一段祝福视频也引发世人关注。遗憾的是，因档期已排至5年后，马友友今年依旧无暇重返故里，但主办方邀请的另外两位大提琴家王健和秦立巍，已足以令本次盛会含金量“爆表”。受鄞州方面委派，我在艺术周期间与王、秦两位都有深入接触，本文略述见闻，试图提供新闻视点之外的两位艺术家肖像。巧的是，13年前马友友返乡刚好过了五十大寿，而今年9月，王健也将迎来自己的知命之年。
王健：五十抒怀
大道至简
二十世纪90年代中期，宁波缪斯音乐行出现两张室内乐唱片，一张是勃拉姆斯第一、二号三重奏，一张是莫扎特的K.496、K.502，大黄标封面里有一张中国面孔，因为小提琴和钢琴分别是当代名手杜梅、皮尔斯夫妇，所以这个名叫王健的憨厚后生必定是身手不凡，与之般配——这也是中国艺术家第一次签约德国DG公司，理想的社会状态下，市场认可是艺术家最好的身份证明。自此一路关注，看他的唱片一张张地出，比如跟汤沐海指挥葡萄牙古本江管弦乐团合作的海顿协奏曲，跟阿巴多指挥柏林爱乐乐团及沙汉姆合作的勃拉姆斯双重协奏曲，2001年他跟郑明勋、梅耶、沙汉姆合作了法国作曲家梅西安写于集中营的《时间结束四重奏》。王健多次说到对现代音乐抱谨慎态度，但这张里程碑式的唱片（作品问世60周年的特别录音）已足以证明他的影响力。
再往后，就是2005年出的巴赫大提琴无伴奏组曲——DG公司历史上，也只发行过两位大家的立体声演出，一个是1960年的法国巨匠富尼埃，一个是1988年的苏联名家麦斯基，王健这套对唱片公司而言，可称二十年磨一剑。23日下午，开元名都四楼的新闻发布会临近结束，我把巴赫“大无”的唱片内册递上请他签名，刚才一脸严肃的他顿时乐开了花，不单是欣然签就，还被我拉着聊了一刻钟光景——也许是受此触发，次日晚在保利剧院，他加演的便是巴赫“大无”第一组曲的萨拉班德，纯是最典型的王健风格，沉甸甸的高密度发声，如老僧入定。
我们的话题，从小提琴家斯特恩1979年的访华纪录片《从毛到莫扎特》说起，此片事后得奥斯卡奖，尾声有11岁的王健出镜，拉了一段艾格尔斯奏鸣曲，正是这两分钟促成港商林寿荣的慷慨解囊，玉成其赴美深造，并提供家藏的1622年阿马蒂琴供他演出。从这点上说，王健是改革开放的直接受益者，“长大看这个电影，觉得这就是个小孩，跟我已经没啥关系，但现在自己也做了父亲，我开始带着欣赏的眼光去看，被这孩子身上的纯真所感动。”第二个问题，“中西文化里哪方面对他的演奏影响大？”他想了想：“应该还是中国传统文化，我的根在中国。”我说：“所以您的琴声听上去深沉厚实如同黄土地，您生在西安，所以您手里流出的毋宁说是秦人的心声。”他说：“您这说法有意思。”
2006年底，王健和捷克指挥家贝洛赫拉维克及英国BBC交响乐团在上海东艺中心合作过德沃夏克大提琴协奏曲，我曾躬逢其盛。而前年我所主持的电台节目《相约秋帆，洗耳恭听》也曾做过他与余隆指挥的中国爱乐乐团合作专题。王健这次主要身份是全国青少年大提琴比赛评委主席，但媒体会上，他有一句话掷地有声：“音乐是无法比赛的。”我深表理解，因为他自己就不是走比赛路线出道的，所以最后一个问题，请他谈谈坐在评委席上，他更看重参赛者的个性一面还是规范一面，“当然是个性！某种程度上，比赛是违反艺术规律的，但我们现在需要比赛，因为除此以外，年轻人没有更好机会来被世人了解，所以比赛又有其合理性。中国现在学琴孩子多，基础也很好，可惜太不重视室内乐了，大家都想拉独奏，忽视了音乐表达的丰富性……”
秦立巍：梅纽因的
最后合作者
今年5月26日，秦立巍在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完成了匈牙利作曲家柯达伊的无伴奏奏鸣曲的中国首演，传为美谈，因此曲技术上属于超高难度，大多数名家视为畏途。8月24日下午，我赶去保利剧院，风尘仆仆的秦立巍正跟宁波交响乐团合排老柴《洛可可主题变奏曲》。全曲过了一遍，他又把三个局部细分，推倒重来。那天剧场里空空荡荡，他的琴声从舞台飘出，仅靠音色之美及走句的洒脱就足以勾魂摄魄，令我大气不敢出，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排练结束，宁交的乐手排着队跟秦立巍合影，这位20年前的莫斯科柴可夫斯基比赛银奖得主、当今英国DECCA、德国NAXOS公司的签约艺人一一满足。但从我的听感讲，秦立巍当晚的演出，似乎还是下午的排练更精彩放开些。
我们穿过后台去休息室，他坚持自己提琴，于是话题就从琴入手，“这把是1780年的瓜达尼尼，由吴毓逊夫妇赞助，原来我用的那把1721年的瓜内里是澳洲政府提供的。每次我坐飞机，就给琴也专门买张票。最近刚刚为NAXOS录完格拉祖诺夫的协奏曲，预计唱片年底会发行。”“人生重来的话，应该还是会选择音乐，但具体的细节会有微调，我走了些弯路，比如去墨尔本大学学金融，浪费了一年，但反过来，也正是这个体验才令我猛醒，自己真正所爱的还是音乐，所以选择去了英国继续学琴。”“主要去梅纽因的学校，我住在曼彻斯特，每周去伦敦一次，坐三小时火车，到梅纽因先生家里还有一小时路程，上课一个半小时，晚上八点左右离开，回到曼彻斯特已是次日凌晨。英国这地方，冬天阴冷，雨下个不停，每次从梅纽因先生那里回来，常常在列车上看着窗外的雨发呆，便觉得这一生即使没有别的，仅有音乐也就够了。”
“没错，梅纽因先生后来带我去巡演，他当时是作为指挥，我在飞机上、旅馆里餐桌上，都发现他一直在研读乐谱，而这些他其实已经读了一辈子。有一次他突然问我，晚上的海顿协奏曲我们是不是做一些变化，你看看哪里可以有一些变化？当时我们正在散步，被他这一问，脑子一下子发蒙了。这次巡演结束后一个月，梅纽因先生就去世了。”“最珍贵的体验？应该是我的低谷期，你知道我拿了老柴比赛银奖，然后一年就是70场演出，欧洲巡演，但是后面一年演出合同就落到十几场，一下子适应不了，只好把保时捷卖了，所以说比赛里得一个金奖银奖真没那么重要，现在一年全球范围有50个比赛，重要的有十来个，但得奖者大多数红一阵子就销声匿迹了，真如拿破仑所言——伟大若不恒久，就一文不值。”
作为艺术节的特邀嘉宾，秦立巍这次来宁波只待了一天。除了开幕式的演出，25日上午在华师大宁波艺术实验中学还有一堂面对400余教师、琴童及家长的大师公开课，参加本次大赛的两位学子得到他当面指点，不过这堂课令我难忘的恰不是技术环节的分解，而是他以文化角度对音乐理解的切入。来自青岛的马沛骏同学献演的是英国作曲家埃尔加的大提琴协奏曲第四乐章独奏声部，“你的问题不是技术，而是对英国文化缺乏了解，英国曾经是引领全球的国家，但是到埃尔加晚年，大英帝国已经衰落，当然写作此曲时他还有自己身体上的困境。你去英国就会发现，英国早已辉煌不再，但英国人身上却留存着一种深深的骄傲，这部作品也可以看成是大不列颠的挽歌，所以演奏里要呈现出重压下的阻力，琴声不能太美太顺，而是要有一层挣扎中的挽留，不甘心的自尊，这些东西，完全要靠你的人生历练去充实。伟大的作品总是值得你用一生去伴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