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两难》 陈新宇 作

　　近些日子，很多学音乐的孩子，都在焦急地等待一个结果，就是“音乐考级”的成绩。如今，除了音乐类艺术项目，学习各类艺术项目的孩子越来越多。最初，家长们希望孩子通过学习这些艺术项目，丰富业余生活，提升艺术修养。可是，这些孩子往往“殊途同归”，最终都走上了考级的道路。孩子们学习这些艺术类项目，难道就是为了一纸证书？难道考过这些项目的最高级，他们就能成为“优雅的人”？在艺术学习的道路上，孩子们到底该学什么？又该如何学呢？
　　本期三人谈嘉宾：
　　柴东方 常州青少年活动中心书画培训教研组长、常州美术家协会青少年分会副会长
　　郭 琳 学生家长
　　主持人：车玉
　　访谈时间：8月16日
　　特别鸣谢场地提供：
　　常州近园风龙宝鉴茶舍
　　学艺术享受深刻的快乐
　　主持人：你的孩子最初为何选择现在所学的艺术项目？现在又因何在坚持？作为家长，在孩子的艺术学习过程中，你们一直抱有怎样的期望？
　　郭琳：我们家孩子在艺术方面学了不少项目，有古筝、舞蹈、美术，等等。如今，她即将升入五年级，长期坚持下来的项目，就是古筝。当初，她选择古筝，既是我们有意为之，也是机缘巧合。我们曾带着孩子在一家培训机构分别体验了钢琴和古筝。当时6岁的她，对古筝的美妙声音和弹拨方式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和浓厚的兴趣。从那以后，她就开始了古筝的学习。尽管也经历了瓶颈期，但是现在的她对古筝的演奏还是充满着热情。
　　起初，我们希望孩子可以借此提升艺术修养，陶冶情操，尤其是希望她可以拥有一项陪伴一生的兴趣爱好，使自己未来的生活享受一些高雅的小情调。不过，考虑到艺术特长有助于升入更好的学校，我们更希望孩子可以不断参赛获奖，不断考级提高。不可否认，这样的期望越来越功利。可是，看着那么多优秀的孩子都在这条路上奔跑，我们也只能逼着孩子奋起直追。
　　主持人：孩子学习艺术，到底应该为了什么？
　　柴东方：于历史而言，学艺术是一种对美的传承。人类文明，通过各种各样的艺术形式延续至今。感悟和学习这些艺术，就是传承人类对美的追求。比如，800多年前，北宋徽宗皇帝对梦中见到的雨后天空的那种颜色非常喜欢。那是一种很微妙的蓝，很微妙的青。最终，汝州的陶瓷工匠技高一筹，烧制出了这种“雨过天晴云破处”的颜色——天青色。因此，汝瓷把“这般颜色做将来”，成就了中国陶瓷史上最美的颜色。然而，这种美，只有受过艺术熏陶的人才能深刻领会。
　　于当下而言，学艺术是一种可以伴随一生的，深刻的快乐。其实，学艺术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使我们可以欣赏美，创造美，体验更多快乐。比如，当遇到一场精彩绝伦的音乐会，或是一幅精妙入神的画作，一些人会激动到不自觉地流泪。这种快乐，只有懂得艺术，懂得审美的人才能体会。现在，很多人沉沦在游戏、抖音等纯本能的、短暂的感官刺激中不可自拔。殊不知，人们在这样的短刺激过后，仍旧是深深的空虚。
　　于未来而言，学艺术是一种人类创造力的沿袭。我们现在正处于非常特殊的科技高速发展期。尤其是人工智能的发展，对人类未来的生产生活将产生难以预估的影响。不过，总有一些内容无法被机器复制和超越。它们代表着人类的创造力，仍将在各种人类创造的艺术形式中最大限度地释放。因此，无论孩子将来是否从事艺术类的职业，他们都需要学习至少一门艺术项目，无论是音乐、美术、书法，还是其他，并且长时间的积淀和浸濡，深入培养自己的审美观。
　　学艺术感悟经典的气韵
　　主持人：在孩子进行艺术学习的过程中，你最不能接受的内容是什么？
　　郭琳：从幼儿园到现在，我们的孩子接受的艺术教育，未必没有审美的内容，只是所有内容看起来都像是满满的“套路”。这些“套路”就是如何才能符合考级要求，如何才能顺利通过考级，或者是如何才能在比赛中脱颖而出，等等。我们家女儿在古筝学习中，经常会观看一些名家的演奏视频。有一次，她看到一位名家的弹奏手法，感觉特别好，就进行模仿，并运用在考级曲目中。然而，在上培训机构的考前辅导时，她的老师指出，这个手法不符合教学标准，要求她改回原来教授的手法。女儿非常不解。于是，在一次机构校长的指导课上，女儿执着地提出，自己为何不能按照那个名家的手法弹奏？校长首先肯定了她的好学和钻研，然后仍旧告诉她，那样的手法需要在今后弹奏更高深的曲目才需要使用，现在只要按照授课要求弹奏就可以了。最终，女儿只能继续维持所谓标准的手法。
　　柴东方：如今，很多艺术教育培训俨然成了工业化、流水线式的生产。老师教授给孩子的内容都是统一的指令和标准。这是在扼杀孩子的个性天赋，磨灭他们的审美观，是非常糟糕和可怕的事。艺术，尤其是孩子学习的艺术，怎能用统一的标准衡量，再以统一的内容施教？因此，我从不赞成学习美术的孩子参加考级。仅就美术教学而言，老师个人的素质，以及他们指导孩子临摹的画作，直接影响着孩子对美的认识。如今，儿童画室层出不穷，最常见的是教孩子画简笔画。这种具象化的绘画方式，很容易固化了孩子对绘画的认知，破坏了他们对审美的判断。
　　主持人：孩子的艺术学习最应该学什么？
　　柴东方：我们常常问家长，孩子画出怎样的画，才能算是好画？有些家长认为惟妙惟肖就是好。这恰恰不是好画的标准。北宋苏轼曾有诗道：“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画，就要画出气韵生动，画出节奏和韵律。很多经典画作，都在追求行云流水般的律动感。经典之所以是经典，就是因为它们蕴涵了美的真谛。因此，在艺术学习中，我一直推崇把古今中外的经典作品给孩子观察，让孩子模仿。比如，亨利·马蒂斯的自画像，就蕴含着很多美的元素：比如眼睛的线条，弯曲得像一张张满的弓，充满张力；眼角的线条，并不连在一起，而是一种虚虚实实的感觉；最有特点的是胡子的线条，贯足了气韵，每一个起伏都有自己的节奏。孩子们看多了这样的画作，自然可以慢慢理解内在的美的特质。其实，不同的艺术形式都有相通的特质。比如，《二十四诗品》中提到的典雅、含蓄、流动等诗歌的美学风格，对于写书法、弹古筝等艺术形式而言，同样适用。
　　学艺术表达自然的造化
　　主持人：在孩子的艺术学习过程中，家长对什么情况最苦恼和无奈？
　　郭琳：通常情况下，我与女儿的关系非常融洽。可是，一旦她开始练琴，我们俩就很容易发生争执。其实，在她开始学琴后，我也跟着学习了很多古筝的知识，尽管我不会弹，但是在她最初学琴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发现她弹奏中的很多问题。在孩子学了两年琴以后，她在弹奏时有了很多自己的想法。而且，她明明就是错了，可还是自以为是，不愿意改正我指出的问题。她只服老师的指教，不服我的意见。如今，她的曲子越来越难，我已经完全不懂了，反而不与她计较了。此外，在弹琴时，孩子总是觉得弹熟练就好，对于枯燥的“抠细节”的反复练习，往往没有耐心，抵触情绪很大。或许是由于家长的要求越来越高，孩子在艺术学习中的种种表现，总是与我们的期望存在很大差距。
　　柴东方：不仅是艺术学习，所有的学科学习都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和积累。家长陪伴和督促孩子持之以恒地学习，对于孩子的进步非常有益。可是，往往存在一些家长，认为自己不懂，就简单地把孩子完全交付给老师。家长应该有意识地引导孩子观察生活中的各种细节，鼓励孩子用自己所学的艺术形式表现出来。一些孩子没有或者放弃了艺术项目的学习，家长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带着孩子多参观博物馆，欣赏音乐会，游览名胜古迹，日积月累，这也是培养审美观的重要方法。
　　主持人：老师领进门，修行既要靠孩子自己的努力，更要靠家长的陪伴。家长不该认为孩子在艺术方面的学习，就仅仅是孩子自己的事。其实，与孩子一起学习艺术审美方面的知识，共同提升艺术修养，对于家长而言，也是非常有益的事。这时，家长需要保持与老师的沟通，既帮助孩子成长，也有助于自我提升。那么，老师需要如何指导孩子，或者帮助家长呢？
　　柴东方：坚持学习是授艺老师是否合格的重要标准。一些从事艺术培训的老师，几乎成了赚钱机器，每天只是在死板教条地上课，从不注重提升自己。这只会误人误己。对于孩子的艺术教学和审美培养，除了要教授孩子懂得如何欣赏经典作品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注重启发孩子天性的表露。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就是引导孩子以大自然为师，触动自己的感悟，成为自己的能力。老师切忌用具象化、成人化的方式约束孩子的艺术学习。老师也好，家长也罢，可以给孩子们提要求，不过，对于他们在艺术学习中表现出的内容，则应多站在欣赏者的角度去理解他们，要让孩子在放松、自在的学习过程中，逐渐体会艺术的魅力之所在。
　　主持人：美育的目的在于陶养人的感情，认识美丑，培养高尚的兴趣、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其中，艺术教育对于唤醒与塑造孩子们的审美观具有重要作用，它就是在培养他们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可是，这也恰恰是教育中我们最容易忽视和欠缺的内容。艺术学习的内容怎能只是机械教条的模仿？难道只有符合考级标准的内容才是孩子艺术学习的内容？艺术学习不应以功利衡量。学习艺术，应当习其经典，习其自然，习其造化。学习艺术，更需要在潜移默化中让孩子学会欣赏生活的美好，生命的可贵，感知世界的多彩，从而丰富他们的生命，成就他们的人生。

来源：常州日报